倾诉人：罗雪（化名） 女 40岁 广西人

每个人心中都藏着无处宣泄的秘密，一定会有个角落，收留你那些脆弱的伤悲、孤独的欢喜。

在线记录：记者佘玉冰

剪不断理还乱

2015年7月底，儿子升初中的前几天，一个“不速之客”敲响了我的家门——是“前任婆婆”。

她是我前夫阿治（化名）的“母亲”。事实上，阿治的身世有些特别。他出身农村，小小年纪亲生父母就相继过世了，他被城里的叔父一家收养。他现在的母亲、我的“前婆婆”，其实是他的婶婶。

“前婆婆”性格温和，不与人为敌，对阿治也挺好。但毕竟不是真正的骨血亲情，他们之间客气多于关怀，始终有种疏离感。

我跟前婆婆的关系也是不冷不热的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。尤其是在我跟阿治离婚后，基本上我们就再无来往了。

她的突然到访，让我感到很惊讶。我心跳如雷，莫非是阿治出了什么事？离婚7年多了，一开始我们还互通电话，后来他换了数次号码，变成了他单线联系我，最近这几年，他一点消息都没有了！

我以为前婆婆是来传送什么“噩耗”的，浑身都克制不住地发抖，也就在那一刻，我才清楚地意识到，我无法放下对阿治的感情，离婚却离不掉曾交付给他的那颗心。

前婆婆给我递来的竟是一张存折，我打开一看，里面的数额还不少。她说：“这是给孙子读书的钱，现在他上初中了，你的开销也大了，我想着也是时候该给你了……”

“这些钱怎么来的？是阿治的钱？”我追问到。前婆婆就算再怎么好，她也有自己亲生的孩子，不可能替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存学费。除了阿治，我想不到这笔“巨款”的其他来源。

可我跟阿治离婚，正是因为他自身难保，四处“逃亡”，他怎么突然有钱了？既然他有了钱，为何不亲自来见我跟儿子，而是委托前婆婆替他转交？

无论我怎么问，前婆婆都守口如瓶，她只说这笔钱是我和儿子“应得”的。临走时，她欲言又止，最后道：“结婚离婚，都是缘分，既然缘分尽了，只能过好各自的生活，现在孩子大了，你也该找个合适的伴了……”

找个合适的伴。这些年，这句话我不知听了多少遍。父母劝，朋友劝，甚至连刚懂事的儿子都说：“妈，爸爸总不回来看我们，我们也不要他了。我支持你重新谈恋爱。”

可我对阿治始终抱有一丝希望，希望某年某月，他“焕然一新”地出现在我面前，就像我最初遇到的那个男子，去尽他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。

我和阿治相识于2001年，过程不传奇也不浪漫，就是朋友聚会上彼此看着都顺眼，正好男未婚女未嫁，就尝试着交往看看。

那时的阿治特别单纯，像个孩子似的，对每一件事都充满热情。他常常冒出惊奇的想法，令我大开眼界。

比如聊天时，我说我房间的灯坏了，他第二天就亲手给我做了一盏台灯——漂亮的牛皮纸外壳，镂空地刻出星星月亮，一开灯，天花板和墙上都映出美妙的光影。他的动手能力确实很强。

再比如我说想去云南旅游，却没时间也没有充裕的钱。他便每个周末都骑个自行车去城市周边“踩点”，找到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后，兴奋地领着我去看。他说：“这美得像不像云南？你先将就看着，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去。”

我是真心爱着他，正如他也把全部的心思花在我身上。

夫妻间的分歧

决定嫁给阿治时，我就有了心理准备，这辈子不会大富大贵。能平平淡淡地生儿育女，和他一起经营好这个家庭，我也满足了。

我和阿治的工作都很普通。他在一家国企上班，有正式编制，工作稳定但薪酬不高。我在私企，赚的钱还比阿治多一些，可我们公司随意裁员，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，就可能被老板炒鱿鱼。

阿治的单位给他分了一套小户型房子，儿子出生后，我们开始觉得空间不够用，想换一套大户型，并且为了儿子考虑，最好是买学区房。

我定了个“10年计划”，规划着每年存多少钱，存够了就买房子。

可阿治跟我的想法不一样，那是2005年，整个广西的房价都不高 ，阿治提议把全部积蓄拿出来，先付首付贷款买房。可那时的我根本接受不了“贷款”这件事，总想着要一口气买下来，不想“负债累累”。

于是我们错过了最佳买房期，眼睁睁的看着价格飞涨，全款买房的希望完全破碎。那段时间，我有些烦躁，总喜欢跟阿治吵架，甚至会说一些很伤人的话。

我知道养家并不完全是男人的责任，更不能“嫌弃”他没用。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，只能把脾气宣泄在他身上。阿治从来没怪我，他独自承担着各种压力，对我和儿子都充满内疚。

2007年的一天，阿治跟我说，他想辞职出来和朋友做生意。

我问：“有前途吗？如果没前途，还不如在单位待着。”

阿治告诉我，朋友想做水产养殖，在农村租塘租地，出品新鲜放心的鱼类、家禽、蔬菜。阿治很看好这个产业的发展，认为这能赚大钱。

人人都想往大城市跑，阿治却偏偏要回到农村里。在我看来，养殖业又脏又累，也没什么赚钱的希望。我不同意阿治搞这行。

我告诉他，我不需要他赚大钱，现在也能接受贷款买房了，我们辛苦一点，熬几年，如果阿治工作努力，能升个一官半职，涨涨工资，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。

阿治苦笑：“在我们单位，升职涨工资简直是痴心妄想，我还宁愿去农村干辛苦活。”

我们夫妻间第一次产生大的分歧和矛盾。我们的目标不一致，想法也差个十万八千里。

那时流行摆地摊卖东西。阿治白天上班，晚上不顾我反对，跑去夜市摆地摊，虽然能赚到钱，但实在太辛苦。他早起开摩托车去上班时，因为打瞌睡竟从车上摔下来，被送往医院。

那次过后，我“勒令”他好好工作，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没用的。可阿治根本停不下来。

我们手头上有一笔积蓄，是学区房的首付款，我本想选好房子一咬牙就买下来，可阿治竟瞒着我动用了这笔钱！

他先斩后奏，拿着钱去和朋友搞了所谓的养殖生意，气得我马上想跟他离婚。那一整年，是婚姻中最难熬的一年，阿治经常不在家，偶尔回来，我也会找各种理由跟他吵架。

因为没有经验，养殖生意失败了。

“我们离婚吧。”那晚，阿治坐在沙发上，疲倦又阴郁地对我说。

我很生气，并不是因为他亏掉了钱，而是他失败后首先想到的，竟然是放弃我们的婚姻，这男人实在太懦弱！

“好啊，明天就去离！”我赌气地回答。

可我万万没想到，办完离婚手续还不到三天，阿治就不辞而别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覆水难收的婚姻

我是在后来从阿治一个个简单的电话里，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。

阿治提出离婚，不是他懦弱，而是只能用这种手段来“保护”我们母子。他做养殖生意失败后，心急如焚，这是我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积蓄，我们输不起。

在他朋友的煽动下，他们决定走“捷径”，用赌博的方式去拼一把。结果自然是输个精光，还欠下了高利贷。

“离婚”“逃亡”，这是他忍痛做出的决定，他说这辈子都欠我们母子，“你相信我，就算我过得猪狗不如，我也一定会‘偿还’你们！”

可我对他早已丧失信心。赌气离婚，变成了真的分别，我们此后漫长的7年都没再见面。

最近这两、三年，我是一点阿治的消息都没有了。我也认为，我该忘记这个男人，重新找个依靠。可当别人给我介绍男人时，我却一点也提不起劲来。

前婆婆的出现、存折里的巨款，让我意识到这一定跟阿治有关。或许，阿治回来了却躲着我不肯相见？可他总该看看儿子吧！

有一天，我去接儿子放学时，儿子忽然说：“妈，我好像看到爸爸了。”

我心里一惊：“在哪里？你这么多年不见他了，怎么认出他？”

儿子说早上上学时，有个男人站在马路对面，一直看着他走进校园，感觉就像爸爸。

接连几天早上，我都偷偷跟在儿子身后，我认为，如果阿治真的回来了，他一定还会再来看儿子。

果然，一周之后，阿治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儿子的校园外。看到我，他转身就跑。我骑着电动车，发疯似地追赶他，他累得气喘吁吁，只能停下来。

我们对峙着，望着彼此，忽然都哭了。

他说：“你老了，这些年，你怎么操了这么多心。”

我回他：“是你没良心！你也不年轻了，跑几步都跑不动了……”

我有太多的话要说，有太多的疑问想问，可那一刻，除了静默还是静默。我就想这么看着他，把他的轮廓，把他新长的皱纹，都刻进我心里。

最终，我搭着他回家。家，已经不是我们住过的小房子了。离婚后，我卖了他留下的那套小户型，在父母的帮忙下，换了另一套同样小，但是学区房的新房。我们的梦想还是“实现”了，虽然这个代价很惨痛，虽然这让我们失去了太多太多。

阿治告诉我，离婚后有两年，他东躲西藏。朋友觉得对不起他，朋友家里还有点钱，慢慢地也帮他还了些债。后三年，他出国做劳工，非常辛苦，不是常人能想象的那种苦，所以他没办法联系我。

“最近这一两年，我自己开店做生意。也赚了一笔钱，存折里的那些，是我给你和儿子的第一部分，以后，我还会继续承担你们的生活费。”他说。

我忽然抱紧他：“你回来就好，钱无所谓，我们整个家只需要你！”

他轻轻推开我，脸上是复杂的情绪，他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说：“可我，已经是别人的老公了……”

我这才明白，为何他不肯见我，为何前婆婆让我“找合适的伴”。我心未变，可他已不是从前的他。

阿治告诉我，在他最艰难的时候，遇到了这个女人，也是靠着女人出资出力，他才有现在的店面。日久生情，她对他的恩，渐渐转为爱，一次酒后迷乱，女人怀孕了。

是老天太残忍，让我们别无选择。我和阿治忍痛分离，但那份爱，再也回不来了。